电子总工程师回忆实录之令人抓狂的6个月沙漠遥测试验
扫描二维码
随时随地手机看文章
大四时,因为学校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一次普通的感冒让我患上了链球菌感染综合征,即俗称的肾小球肾炎。工作后的前几年,跑医院和打点滴成为家常便饭。常年大剂量的服药和缺少运动,体重伴随着尿血和尿蛋白的加号不断增加。到2000年夏天,体重达到87公斤,相对于171cm的个头,身体的臃肿程度可想而知。
2000年8月底,院里组织一百多人的试验队,赶赴西北某空军基地进行某型号导弹实弹打靶试验,作为遥测遥控小分队的一员我也随大部队一起踏上征程。坐了几十小时的火车硬座,在一个看得见雪山的小站换乘军列,总算到达了沙漠深处的实验基地。乘军列时惊奇发现铁路边不管是军人还是普通的民众,无一例外站得笔直,面向军列肃穆敬礼,场面非常感人。在基地略做休整后,我们负责遥测任务的小分队离开大部队,乘上卡车继续深入沙漠腹地的小基地,经过几十公里的颠簸,终于到达我们执行遥测任务的目的地。
这真的是一个很小的空军基地,不过编制规格不低据说是团级。整个基地东西长不超过500米,南北宽不过200米,一条水泥马路横贯东西,沿着马路分布着一些低矮营房,一栋两层的小招待所主要是接待来基地做试验的研究人员,另外还有一个小篮球场,一个军人活动中心。最醒目的可能还是那些雷达和光学测试站。环绕基地四周的是高大的杨树,这是基地的保护神,是保护基地不被沙漠吞噬的重要屏障。白杨树外就是是一望无际的沙海,相距甚远偶尔会生长着一棵骆驼刺。
基地的生活是枯燥的。执行任务需要严格的气象条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焦虑的等待中度过的。有可能执行任务的日子,我们就要老早调试检查好设备、然后就是无尽的等待,当然大多数等到的都是任务取消的通知。一条路,一辆车,几个老爷们,没有网络、没有娱乐,每周只有一次十几分钟和家人通电话机会,而且要排队等候。剩下的时间就是对家人无尽的思念和无边无际的孤独。听常到基地的老师傅讲,一般初到沙漠还有新鲜感,要不了多久就几乎让人抓狂,曾经发生过有人哭泣着找领导要求回家的事情。
基地的生活是艰苦的。第一苦是干旱缺水。有多干旱呢,反正在执行任务的四个半月没有有效降水,几年前看过一篇报导据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地区之一,也是世界上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之一。每天只有早上一个小时供水,所有生活用水都要严格限制。据说取水的水井深达千米,大部分的水都是用来浇灌基地四周的高大杨树了,按照基地官兵的话说,杨树在,基地才能在,杨树比人更需要水。第二苦是风沙肆虐,顶着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风爬到遥测车顶转动天线时,你会觉得身上的棉大衣仿佛没穿;亲身经历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会让你真切体味一把窒息感。尽管门窗紧闭,每天早上起来依然满嘴满鼻子的细沙,头天晚上搽干净的桌面上蒙上厚厚一层。第三苦是吃的太差。我们和战士一起在食堂就餐,因为条件所限,早餐是硬邦邦的馒头加生洋葱片,午餐和晚餐也很简单。特别是周末和节假日每天只有两餐,分别是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试验队每月会组织我们回大基地一起聚餐一下,餐桌上都是大鱼大肉,场面蔚为壮观,不过我是一口肉都不吃的,原因后面再讲。
经历过新鲜感后,慢慢进入了老师傅说的抓狂期。在不断的煎熬和折磨中,咬牙坚持着,努力调整心态,尽力挖掘基地生活的乐趣。基地的最东边有一座废弃的房子,里面是老鼠的乐园。个头硕大而且不怕人,或许很多老鼠从出生就没见过人。我们的遥测车因为要用电,就停在不远的沙地里。执行任务的间隙我们有时就在破房子前避风,顺便用电炉烤几片馒头,香味能够吸引一大群老鼠在附近探头探脑;我们在沙地里抓到过小蜥蜴,一起结伴漫无目的朝向一座沙山走上大半天,直到发现沙山好像还是那么遥不可及才会回头。曾经孤独到夜晚独自骑车沿着公路狂奔,也体验过大漠深处独自在遥测车值夜班的恐惧;感受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美景的震撼。
因为出身大山深处,上大学前我基本上都没坐过几次车,或许是坐车少的缘故吧,直到现在我都特别喜欢坐车,哪怕是乘卡车在沙漠里颠簸也乐此不疲。小分队里有位卡车司机记得好像叫焦建波,个不高,很敦实。焦师傅也知道我爱坐车并且不晕车,每次出车只要我有空总喜欢叫上我陪他一路说说话以免犯困。他那辆蓝剑小货车冬天早上超级难发动,他经常需要提前很早就在车子油箱下面架起火盆或是拿火把烤,然后我们其他人在车后面推,往往需要反复多次才能打着火,等打着火我们每个人已经热的大汗淋漓。有一次和他一起开车去大基地,车子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飞驰。他突然停下车下去查看,上车后告诉我发现路边有一只被车撞死的野兔,因为天冷也不知道死多久了。他说晚上回去时捡回去好好红烧吃一顿。我问他就不怕别人将兔子捡走了吗,他笑着说这是军用公路,一天难得有一辆车经过,行人就更难得一见了。我们办完事下午返回时,他果然停车将野兔捡回了。遥测小分队里有两位押车民警小施和小李,小施很爱吃而且也很会吃,看到焦师傅捡回的兔子简直乐开了怀,一番忙碌后一大锅香喷喷的兔肉就做好了,小施又拿出一大桶二锅头,几个人围坐在电炉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边吃边讨论这么荒凉的大漠怎么会有这么肥的野兔,那场面叫一个热闹。不过我一口都没有吃,不是因为不爱吃,只是因为我在减肥。
决定减肥始于到基地不久。那天没有试验任务,试验队一群人到沙漠里玩。走累了大家爬上一座小沙丘休息聊天。聊到基地通知说沙漠中近期出现了狼群让大家注意人身安全,大家开玩笑说狼来了也不怕,有最胖的几个在后面顶着。然后就很自然的排列胖瘦了,直到这时才发现在一百多人的试验队里,我排名第二,仅次于一个将近100公斤的老师傅。听着大家没有恶意的玩笑,我决定立即开始减肥。
接下来的四个来月,每天除了睡觉和执行任务,就是不停的运动。早上跑上一小时,中间抽空打篮球,下午去沙漠里快走,晚上再跑上1小时;严格控制饮食,饿的实在不行了就吃一些白水煮大白菜。即使去大基地聚餐也主要是为了能去食堂的磅秤上称体重,面对满桌鱼肉而不动一下筷子。四个月后,我的体重降到63公斤,平均每个月减少6公斤。神奇的是困扰我好几年的肾炎不治而愈,18年来再未复发。
试验过程中发生过靶机坠毁、试验失败、遥测车雷达天线失灵等多种状况,在试验队全体队员的坚持下,最终取得远超预期的试验效果,甚至创下一天连续三发试验弹发射圆满成功的纪录,赶在春节前几天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