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M正在全球“组团” 等待山寨

11月22日，北京。ARM公司总裁TudorBrown，一个头发灰白、用词谨慎的英国人，在听到记者“如何看待中国的山寨市场”这一问题时，相当清晰地说出了“山寨”的中文发音，并明确表示了他对“山寨”的支持立场：“绝大部分人尤其是中国以外市场的人往往认为山寨是一个坏东西或者不好的东西，因为他打破了一些固有的价值链，然后使得产品价格大大降低。但我个人认为，这种山寨模式其实可以迅速降低那些成熟产品的成本，同时提升市场销量，迅速打开二、三级市场的大门。”

他完全有理由和中国的“山寨”生产商们好好谈一谈未来数年里的打算。

就在我们采访的房间之外，ARM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技术研讨会。在四个技术分论坛之外，走廊中两排展台展示着各种基于ARM架构的芯片设计方案、开发板以及Android解决方案，紧凑而热闹。从2007年开始，ARM正在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推介给国内更多的开发者和生产商。

此前，ARM作为智能手机的芯片核心知识产权(IP)提供方，已经无数次从“山寨”产业链条的边缘路过。基于ARM架构的苹果A4芯片在韩国三星的半导体工厂里完成代工之后，最终会运抵中国深圳富士康的工厂里组装进iPhone和iPad等产品，再销往全球各地。

而现在，ARM与“山寨”们直接接触的时机似乎已经到来了。

ARM的崛起

在移动互联网领域，ARM近两年的风头看上去已是势不可挡。据统计，全球范围内采用ARM架构的芯片出货量在2009年高达40亿颗，在2010年很可能已经突破60亿颗。而在智能手机市场，超过90%以上的手机都使用ARM芯片架构，苹果iPhone、HTC、三星等主流品牌皆无例外。在已经爆发的平板电脑市场，ARM也正在延续在智能手机领域的覆盖能力。

ARM芯片架构之所以能迅速风行，得利于移动互联网在PC互联网之后的巨大发展契机，更缘于其在20年中一直坚持推进的低功耗芯片架构技术。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曾被誉为“英国的苹果电脑”的Acorn公司就与苹果电脑合作开发一种新的芯片架构。1985年，第一款名为ARM的芯片核心正式开发出来，因其特有的精简特性，只需消耗很少的电能。这一点也成为这种芯片架构在此后20年发展中的最大技术特色。

然而，当这一技术项目取得突破之时，母公司Acorn却遭遇经营危机。管理层执意要把这项技术产品推向个人电脑市场，但问题是，应用在个人电脑中“虽说在当时来看速度非常快，功耗和价格都很低，但就是没有市场”。眼看一项杰出的技术无法推向市场，一些参与这一项目的技术工程师只好尝试成立一家新公司。

“当时看来，成立ARM公司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Brown说。作为ARM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这位拥有一项低功耗逻辑专利的剑桥大学电子学硕士，与和他一起创立公司12个同事一样，都出身工程师。

脱离Acorn之初，他们决定要避免重蹈母公司的覆辙。Brown说，一家成功的企业一是要有很好的技术，二是要有能力去销售这样的技术。然而，当时很多英国公司遇到的问题是虽然擅长开发技术，但在销售技术的时候做得却不好。加之对于电子行业来说，“整个英国市场其实非常小”，更加大了其失败的几率。

但即便有此想法，这些工程师创业者最初对市场的判断依然并非他们的长项。在拿到苹果公司的投资之后，这12个人聘用了一位职业经理人，由他来帮助公司制定长期的愿景。

10多年后，Brown回忆当初的转变，认为“公司在不同的成长期的确需要不同的管理方式”。他们最初聘请的那位CEO就是一位“非常好的销售人员，一个商人，社交能力非常强，一直不断地去和客户会面”，Brown这些工程师的确很快适应了这位CEO的工作风格，不仅继续开发下一代的产品，也慢慢学会了如何向潜在客户去介绍自己产品并说服他们。

ARM公司最初关键的一点是确定其商业模式。与英特尔生产并销售成品的芯片产品不同，ARM的模式在于出售其知识产权核（IPcore），授权厂家依照设计制作出基于其架构的微控制器和中央处理器。虽然有人一度质疑这种商业模式，但所幸，ARM公司的授权合作伙伴名单此后不断增加，德州仪器、三星、DEC等知名半导体公司的陆续加入让ARM的商业声誉获得不断提升。1998年，ARM公司同时在英国伦敦证交所和美国纳斯达克上市。2007年，苹果推出基于ARM架构的iPhone手机，ARM从此全球瞩目。

在公司发展的同时，Brown历任ARM公司工程总监及首席技术官、全球发展执行副总裁和首席运营官。如今，当初一起创业的12个人，还有6人一直不离不弃，4人依然坚持做工程开发工作，另一个是现在的ARM的现任CTO，而Brown则已经累迁至公司全球总裁。

Brown说，ARM公司如今依然面临诸多挑战，挑战之一就是ARM依然是一家“小公司”。ARM在全球范围内的电信、消费类电子、机械、电子、自动化等很多行业都有涉足，其全球员工数量目前只有1900名。因为其商业模式所驱使，ARM公司需要在业内尤其在重要的合作伙伴那里建立良好的关系，所以像Brown这样的高管，“主要任务就是向外界来宣传ARM公司，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在内部管理公司”。

“举例来说，如果有一天GoogleTV选择了ARM的技术，其实也不应跟ARM商量，而应该跟ARM的合作伙伴沟通，因为是合作伙伴开发出来的芯片最终会应用到它们的产品中。”Brown说，“作为ARM，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像桥梁那样去连接不同类别的、和我们进行合作的企业。我们经常做的事情就是介绍它们互相认识，然后再做一些协调工作。”

下一个寡头？

Brown把ARM看作是一家“小公司”，此言不虚。

虽然在移动互联网大热的情况下，很多分析都把ARM放在一个可以和英特尔进行平等对决的位置，认为两者分别从功耗和性能出发，已经可以在从PC到手机的广泛空间中进行争夺对决。但其实，如果从营收规模上看，两者目前来讲根本还不在一个量级上。

过去几年中，英特尔的营收一直保持在350亿美元以上，另一家芯片巨头高通的营收也已超过100亿美元，而ARM的全球营收才刚刚达到6亿美元，差距明显。

那么，如果按照ARM目前这般迅猛的发展势头推演下去，他是否有可能在未来迅速拉升至百亿美元的规模之上呢？

Brown的答案是否定的。

目前来看，ARM、英特尔和高通三家的商业模式都有所不同。英特尔的业务模式相对单一，是典型的芯片销售公司。高通则同时具备了ARM和英特尔的两种业务模式，既是半导体公司又是授权公司。一方面，高通会把3G等方面的技术授权给像联发科等这样的芯片设计企业，另一方面，高通又作为一个半导体公司，从ARM获得授权进行进一步的芯片设计，并给自己的这一产品另起名为Snapdragon推向市场。

“高通可能是目前独一无二的业务模式，它向客户授权专利，同时又拿自己生产的产品去跟自己授权的客户进行竞争。这样做的公司独此一家。”Brown说，至于何以能如此，他认为“很可能是高通管理控制得比较好”。

这几种商业模式体现在收入结构上更为明显。按照ARM目前的商业模式，其收入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授权费用，二是版税费用，“但不管哪一部分费用，如果拿来跟最后的芯片销售价格比起来都是很小的”。事实上，售卖成品芯片正是英特尔和高通的主要利润来源，即便同样是授权费用，高通仅仅在通信技术方面的授权费甚至就比ARM的总营收还要高出数倍。

从半导体业近十年的发展趋势看，ARM成长为下一个寡头的机会也已经很小。近年内，以英特尔为代表的“自行设计芯片、自己生产并自己完成芯片测试与封装”的IDM模式已经屡现颓势。即便如英特尔，短时期之内虽然不会放弃目前的商业模式，但已经开始局部的改造。在行业逐步细分之后，芯片设计、代工厂等环节慢慢崛起，而且因为在技术架构、制程工艺上多方合作、彼此融合，其与传统IDM大厂之间的技术差距已经迅速缩小。这一由IP授权商、芯片设计商（Fabless）和代工厂（Foundry）等环节分工协作的生态模式似乎正在爆发出越来越强大的产业效应。由此，虽然如今ARM及其合作伙伴也正在加速尝试进入PC、服务器等英特尔的传统强势领域，但如果从这个角度看，ARM其实是在证明这一模式生命力的同时，也已经封死了自己在营收规模迅速上位的可能。

但Brown也表示，虽然ARM的业务规模相对较小，但“利润率是非常好的”。“英特尔的发展是非常成功，但不要忘记，差不多全球有8.2万名员工，如果比较两公司毛利率的话，ARM要比英特尔高很多。”他说，“我相信在整个生态系统当中，应该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开战平板电脑

简单计算一下，40亿颗的出货量换回6亿美元的营收，显然ARM离暴利的确很远，“薄利多销”也就应该成为ARM更注重的增长方式。而在中国本土的产业里，ARM在价格上的这种亲民风格，自然给他与山寨产品之间的合作留足了想象空间。

从“山寨”这边看，如今正处于产业升级前的瓶颈阶段。

2010年，从中国发至全球范围内的山寨手机已经高达6亿部，比2009年多出2亿部，但在未来两年内，这种增长趋势已经渐缓。

争者间的价格大战和市场饱和度让“山寨”产业链上的所有玩家，都在迫切寻找一根尽快跳出这片红海的救命稻草，而智能手机似乎就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根。

针对智能手机市场，ARM也在适时地进行细分。其一位无线业务经理前不久在接受采访时即预测，到2014年全球大概将拥有8.75亿部智能手机，其中4亿部是低端智能手机，3亿部是中端智能手机，1.75亿部是高端的智能手机。

如果这一预测能成真，这4亿部的低端智能手机，显然应该会成为ARM与中国山寨商之间的最大合作基础。但即便如此，Brown对于“山寨”在3G或智能手机市场的发展却还是比较谨慎。他认为，山寨早晚会进入这一领域，但现在还是太早。

“智能手机产品的类别、定义目前还没有成熟。对于那些中国中西部地区或者像南美这样的山寨主打市场来说，这类产品还比较复杂，周围支撑它的基础架构也尚不稳定。所以，山寨推动这一市场早晚会发生，但到底是三年内还是五年内现在还很难讲。”Brown说。

事实上，在智能手机产品领域，2011年无法发力的还不止山寨，ARM的大敌英特尔限于功耗问题，也会导致其明年更倾向于在平板电脑领域取得进展。根据此前的消息，在2011年，市场上肯定会出现数款基于英特尔芯片架构的平板电脑。所以，ARM也认定，明年双方的主战场将在平板市场展开。

对于未来平板电脑市场总体情况，Brown同样也是谨慎乐观。他认为，现在苹果iPad很受欢迎主要是因为“它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受到了很好的控制，这在一个产品的初期阶段很重要”。因为这可以让开发者自由地把好的应用分享到平台上，“但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一块开发应用的话，可能就很难获得多大的成功”。以英特尔为例，虽然过去几年内经过巨大的投资，在“产品功耗上取得了非常可观的降幅”，但在应用开发激励上依然缺乏相应的措施。

除此之外，在大经济环境上，全球经济现在还非常不稳定，平板电脑市场也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平板电脑这一市场到底有多大？“不同的预测数据从3000万台到6000万台都有，跨幅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