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死亡边缘的“斗士”展讯

12年前，38位从美国学成归来的中国留学生在上海创建展讯通信有限公司(下称展讯)，在一个从来没有孕育过IC设计产业的土壤上，展讯的出现更多的是意味着中国开始布局集成电路产业链的最上游——芯片。

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了解和不了解展讯的人都会说“展讯的命真好”。12年间，展讯取得过无数的辉煌，但伴随展讯的更多是惊心动魄，其TD-SCDMA研发成功，但在5年的时间内一直无用武之地，股票价格短短17个月的时间从15.95美元狂跌到0.67美元；国产手机市场被联发科抢走90%的份额……

“展讯的发展历程已经走过了一个完整的周期。”中国通信学会学术工作部主任时光对本刊记者说。中国的IC设计产业要有高瞻远瞩的战略，这是经验，也是教训。

日不落的展讯

展讯的发展离不开市场，让它欣喜的是，国内手机市场更需要展讯。这个阶段的展讯，用时势造英雄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现在回过头看，展讯的出现对国内的芯片设计产业绝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我国一直都是手机生产大国，但是作为手机的核心技术—芯片，国内却没有企业能够掌握，这意味着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信息安全方面，这个行业都被国外芯片厂商把持。

2000年，国务院发布《鼓励软件产业和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若干政策》(业内称“18号文”)，鼓励海外相关高科技人才回国创业。第二年，武平带领37个人从美国硅谷回到上海张江科技园创建了展讯，同时在美国加州也成立了全资子公司。

展讯的初期让展讯人很自豪。市场推广总监周伟芳在接受《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采访时说，在那时候公司被称为“日不落的展讯”，上海的白天是美国的夜晚，美国的白天是上海的夜晚，两个地方7×24的工作，很快就有了成果。2003年4月，展讯研发成功了世界首颗GSM/GPRS(2.5G)的基带单芯片SC6600B。

更重要的是，研发成果很快就带来了市场收入，这也是展讯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重大节点。回顾2003年到2005年，中国手机市场上一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现象就是小品牌手机的广泛使用。展讯凭借价廉物美的产品迅速占领了市场，也为自己的生存提供了难以想象的营养。

成立第三年，展讯营业收入达到240万美元。到2006年，这个数字翻着跟头达到了1.07亿美元。展讯因此也牢牢把握住了国内低端手机芯片市场的脉搏。

并不能说展讯突如其来的成功完全是因为幸运，它其实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为了弥补自己射频芯片这个短板，2008年1月，展讯收购了美国射频芯片公司Quorum Systems, Inc. 。

光鲜的收购背后，冷暖只有展讯自知。这次收购花了展讯7000万美元，相当于一半多上市募集资金。更糟糕的是，当时展讯刚刚上市不久，混乱的局面让投资者看不到前景，也就在那时，展讯的股价遭遇疯狂下滑。

但不能否认，正是由于这次收购，展讯构建了完成的手机芯片生产链，同时能够生产基带芯片和射频芯片在当时并不多见，虽然现在很多企业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3G的守望者

跟其他芯片制造企业一样，在3G面前，展讯也曾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幸运的是，展讯挺过来了。

把视线拉回2000年。由中国政府向ITU(国际电联) 提出的TD-SCDMA在那一年获得批准，因此，国家鼓励有能力的IC企业着手布局相关技术研发。

展讯当然首当其冲。

在3G芯片的研发上，展讯一开始选择的是WCDMA而非TD-SCDMA，前者是当时国际上应用最广泛的3G移动通信技术。TD-SCDMA的发展在刚提出时并不被看好，但当时时任CEO武平在2003年初看到该技术由于没有手机芯片而遭遇发展瓶颈时，毅然决定停止正在进行的WCDMA项目，与大唐移动展开合作。

“我们最初回国的这些人，还是有点理想主义的。一个从中国出去的技术人员，国家培养了半天，然后出国做成了点事情，所以要对国家有个交代。如果我们这批人把2G做出来了，而且我们明明知道怎么把3G做出来，而我们没有去做，中国的TD最后死掉了，那就是我的终生遗憾”。武平说。

时光清楚地记得，武平的决定当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在技术应用前景并不明朗的情况下，展讯的选择其实冒着很大的风险。

但是很快就传来好消息。第二年，展讯便成功研发出首颗TD-SCDMA双模基带单芯片SC8800A。但不容忽视的是，从芯片研发成功到大规模的量产要经历一段漫长的过程，这意味着所有的芯片设计企业都要用2G赚来的钱去填补3G研发的缺口，时间一长，很多芯片设计企业撑不住了。

2G业务蒸蒸日上，其实带来的利润并没有多少。从2003年到2005年，展讯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直到2006年第一季度，展讯才实现200万美元的净利润。从2004年到2009年，展讯花了5亿元，足足等了5年时间。其TD芯片一季度出货仅1万片左右，而其GSM芯片每个季度出货量在800万~900万片左右。

3G业务是展讯递过去的名片，2G业务才是身后的钱包。

这段岁月到底有多艰难？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2008年5月份，就在3G牌照发放前夕，国内五大TD芯片厂商之一的凯明信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凯明”)一夜之间蹊跷死亡。死亡原因是由于资金链断裂，虽然这并非凯明死亡的唯一原因，但不可否认，3G研发的资金投入巨大，又迟迟不能进入市场阶段，确实严重影响了凯明的运转。

展讯并非没有犹豫过，甚至也宣布要放弃TD-SCDMA，继续研发WCDMA。但是不得不提的是，新任CEO李力游上台后，不由分说地将展讯的研发重头继续留在了TD-SCDMA上。

展讯的这一段经历在股市上反映得更为惊心动魄。

2007年6月28日，展讯以“中国3G第一股”的概念登陆美国纳斯达克股市，IPO首日股价冲高至15.95美元。可能连武平都没有想到，接下来展讯在TD-SCDMA投入与产出的失衡，以及迟迟未发的3G牌照，最终让美国投资者对展讯失去了信心。在一年半以后，也就是2008年11月17日，展讯股价跌至0.67美元。

在经历了资金短缺、研发产品模糊不清、股市大跌、CEO人事变更等诸多事件之后，展讯终究熬过了2008年的冬天。2009年1月7日，3G牌照发放，展讯活了下来。

上海市集成电路行业协会秘书长蒋守雷在回忆这一段经历时称，3G出现的前5年促进了中国IC设计企业的萌芽，大量的IC设计企业看到巨大的市场需求后，投身于芯片制造产业中，但是更多的企业也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empirenews.page--]

挑战高通

展讯终究是没有辜负自己苦苦等候的5年光阴，2009年之后，展讯一个华丽的转身，从市场的追随者成为了引领者。

3G牌照发放前，国内很多手机芯片厂商半路夭折，而展讯这次赚取的不仅仅是资金上的盆满钵满，更重要的是，展讯一扫一年前的阴霾，集中精力地发挥团队技术优势。

一个好听的故事莫过于一个企业如何从市场的追随者变成市场的引领者，而展讯的这一段经历可以用摇身一变来形容。

2011年1月，展讯发布了全球首款40nm商用的多模基带芯片SC8800G，这意味着国内芯片设计企业不用再靠价格战来赢得市场，靠的是技术。说到这些，时光言语中仍有一丝自豪。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展讯在3G上的坚持与执着。蒋守雷告诉记者，政府提出TD-SCDMA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由于在起初阶段并不被国外看好，这给国内手机芯片厂商提供了绝好的发展时机，也对中国的IC设计产业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在3G这场对抗中，国外手机芯片企业慢了一步，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放弃了中国的市场。TD-SCDMA在国内的广泛应用，让他们意识到中国市场不容忽视。2013年高通合作伙伴峰会上，高通公司高级副总裁兼大中华区首席运营官Jeff Lorbeck表示，高通未来将加强TD-SCDMA制式、TD-LTE制式的3G与4G网络产品推出，

展讯并没有放慢研发的步伐。2011年9月，三星GALAXY S II和GALAXY S III智能手机相继采用了展讯的TD-SCDMA芯片；2012年11月，其单芯片多模TD-LTE调制解调器SC9610被海信数据卡采用。

周伟芳告诉记者，产品线的扩充及广泛应用表明展讯的芯片正在被国际厂商认同，对于产品来说，有市场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说展讯借着2G的东风站稳了脚跟，又凭借政府对3G的支持翻身做了主人，那么，4G意味着展讯要真金白银地靠技术比拼国际巨头。

3G战场上的硝烟一直延续到4G的战场上。目前的LTE技术，也就是4G技术，分为两种，一种是由WCDMA演进的FDDLTE，另一种则是由TD-SCDMA演进的TD-LTE。在业内人士看来，真正的大考是即将到来的4G。

展讯比谁都清楚，4G是一场必须赢的战争，一旦输了，输掉的不是一场战役，而是被整个手机芯片产业淘汰。苦心经营多年的展讯也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一个归宿。虽然在去年展讯就推出相关4G产品，但是与高通等企业相比，差距依然很大。

另外，高通等芯片巨头觊觎通过4G重新占领中国市场。数据显示，中国移动2013年度采购的TD-LTE终端芯片，超过60%采用的是高通芯片。这对国内芯片厂商和业界而言，显然已造成不小的压力。

更为重要的是，部分已开始运营或试商用TD-LTE网络的国际运营商，已经纷纷推出了相应的终端产品，给高通提供了占据TD-LTE终端芯片市场主导地位的机会。

4G的号角还没有吹响，国内的战场上却已然硝烟滚滚。时光告诉记者，4G能否成功，对于展讯来说至关重要。成功，表明展讯真正跻身于国际供应商的行列之中，不再依靠国家政策的扶持，转而成为国家政策的支撑和保障。

行业分析机构iSuppli资深分析师顾文军向《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表示，相比于过去国内在芯片设计产业中，既没有源技术也没有实现技术来说，展讯及其他手机芯片厂商的崛起意味着，中国在后续的研发过程中仍然还有开发和创新的余地。

时光告诉记者，IC设计产业是持久战，现在就认为国内手机芯片企业败给了国外企业是片面的认识，毕竟，“目前IC设计产业的成熟度远远高于3G前夜，而且展讯也不会动手太晚”。

在芯片制造领域，提前布置制高点是非常重要的，中国的TD-SCDMA以及国外的FEELTE都说明了这一点。蒋守雷告诉记者，对于展讯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加大对技术研发的投入，同时研究市场需求，进一步扩大市场份额。要成为比拼国际巨头的芯片制造商，展讯还有很长的征程，但是好在，展讯终归是一个具有创新基因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