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经理世界：普天到了"后欧阳忠谋"时代

　　欧阳忠谋所肩负的“理顺普天内部关系”的历史使命也许已经告一段落。那么谁将会是继续带领普天这个“国资巨兽”闯荡市场的人？

　　郭金尧/文

　　“大家下午好，我今天汇报的题目是普天eMotion为移 动 数据业务发展提供新动力
，请各位指证……”。2003年11月13日，欧阳忠谋代表普天集团出席中国国际通信展开幕式，发表了这篇“总工程师”味道远远大于“总裁味道”的演讲。

　　与此同时，今年3月才“空降”到中国普天集团的副总裁邢炜，则远在珠海调研普天东信和平公司的智能卡生产基地。几天前，她还视察了深圳普天凌云电子有限公司——2003年为普天集团做出重大业务贡献的“普天新秀”。

　　实际上，下半年以来，欧阳忠谋更多的是代表普天集团频繁出现在各种大型活动和高层会晤中。而邢炜则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调研分布各地的普天基层企业。

　　有人说这是“欧阳忠谋主外，邢炜掌内”。今天，普天集团的下属公司进京汇报业务，欧阳忠谋的办公室虽然依旧是“第一站”，但是欧阳忠谋在每次寒暄之后，都会要求来做汇报的企业“要去找邢炜仔细谈”。谁都看得出来，中国通信制造巨头普天集团的两大掌门的职能，此刻已经“泾渭分明”。

　　而在这背后，是否预示着普天集团的更大变化？是否代表着，普天已经开始进入“后欧阳忠谋”时代？

　　动荡中的双重暗示

　　2003年无疑为普天变故频发的一年。

　　今年3月，在普天集团的管理机构——中央企业工委被撤消并入国资委的前几天，企工委监事会工作技术研究中心主任邢炜忽然空降普天，担任普天集团党组副书记和副总裁。

　　曾经担任国家经贸委高科技司副司长、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主任、以及中央企业工委监事会工作技术研究中心主任的邢炜，曾是中国政界最年轻的司局级干部，职务本不在欧阳忠谋之下。

　　巧合的是，邢炜入驻三个月后，欧阳忠谋开始遭遇信任危机。今年6月，国家审计署披露了中国电子进出口总公司多年前的一笔为数不小的陈年坏帐，国家审计署署长李金华称，“该案的直接责任人，7年来始终没有被追究责任”。而在旧帐发生的1987年至1995年期间，普天总裁欧阳忠谋正好担任中国电子进出口总公司总经理。

　　围绕欧阳忠谋本身的传言因此盛行。但与外界的喧嚣相反，普天高层却显得异常平静，欧阳忠谋的职位没有发生任何变动，新到任的邢炜行事极其低调和谨慎，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直接采访。记者在普天采访中了解到，作为副总裁的邢炜，一直在普天内外倾力维护欧阳忠谋的地位和声誉。而在处理普天内部问题时，两人之间也保持着相当的默契和一致。

　　去年3月，在杭州举行的东信董事会上，欧阳忠谋曾对业绩出现滑坡的东方通信集团总裁施继兴表示：“我们都到60岁了，是该退休的年龄了”。这很像是一种双重暗示。

　　这个暗示的第一重意思，已经得到了证实。东信这家普天集团麾下最大的上市公司，去年亏损高达2亿多元，今年上半年更是巨亏至6.39亿元，年底被ST已是定局。东信集团总裁施继兴却拒绝引咎退休。刚刚上任3个月的邢炜代替欧阳忠谋毅然选择了“红脸”角色，与施继兴正面交锋。

　　2003年6月，邢炜入驻东信集团杭州总部，亲自主持东信高层会议，施继兴终于被迫决定退休。在后来召开的东信员工大会上，邢炜称，东信高层的人事变动，是“东信员工的正确选择，也是普天集团的正确决定”。

　　普天内外都注意到，整个东信的人事巨变，邢炜一直处于台前，而欧阳忠谋没有在此事件的任何场合露面。空降到普天才几个月的邢炜凸显了在普天高层中不同一般的地位和作用。

　　品牌整合的拉锯

　　今天，施继兴离职风波已烟消云散。东信内部的普遍观点是，施继兴下课，在更深层次上实际上和普天“铁腕削藩”有关。

　　1999年，中国邮电工业总公司变更为中国普天集团，在此期间普天大量受让划拨资产，下辖16家直属通信设备工厂、5家上市公司、超过20家总部直接投资的合资企业以及数十家全资子公司，另外间接投资的孙公司、曾孙公司多如牛毛，近百个独立法人形成了“普天系”错综复杂的体系结构。

　　欧阳忠谋就任普天总裁后，即着手实施铁腕整合。欧阳忠谋的强烈愿望是：逐步取消各自为政的二级法人，将统一的一级法人中国普天在5年内打造成《财富》世界500强。

　　在整合过程中，品牌成了早于渠道、生产和销售最早被整合者。2001年下半年，中国普天的独立品牌广告相继出现在各类媒体上；中国普天的CIS也被统一导入到首信、东信等下属企业中，甚至普天下属企业的所有广告、员工名片、员工卡和饭卡等，都强制要求冠上“中国普天”字号。一度只有相对独立的波导和生产电器的鸿雁保留了自己的品牌。

　　在普天整合品牌的策略中，欧阳忠谋采取了三个步骤：即有步骤的限制子公司独立品牌发展，力推普天和子公司的联合品牌，最后实现中国普天品牌取代各子公司品牌。欧阳忠谋给普天各下属企业定的时间表是：在2002年年底实现联合品牌，2004年前完全实现所有品牌的统一。

　　但欧阳忠谋发现，品牌整合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欧阳忠谋就任普天总裁时，普天集团几乎是一个没有任何直接投资资产的空壳，属于一个“半企业，半机关”的行政机构。而在普天成立前，位于杭州的东信和位于北京的首信，已经经历了近10年的发展，产销规模都已达到百亿，并分别进入中国信息产业百强前五名。而普天只是名义上的东信、首信的资产所有者，是一种资产划拨形成的产权拥有关系。普天集团本身并未对其麾下企业做出太多的历史贡献。相反，东信总裁施继兴、首信总裁杨廉斯是各自公司的真正塑造者，他们也因此在各自企业中拥有无可动摇的威信和控制力。

　　“普天集团要统一和取代的，实质上是首信杨廉斯、东信施继兴等苦心经营十多年树立起来的品牌，品牌整合受抵制是必然的”。曾在首信任职的华为3Com有限公司业务经理张翔说。

　　为限期整改品牌，普天下发了大量行政性的红头文件，普天集团的管理人员也不断下派，检查下属企业的执行情况，对不附和要求者进行严厉处罚。

　　但是欧阳忠谋的强硬举措，不可能不受到抵抗。2002年，不少股东在东方通信股份有限公司(600130)的股东大会上，公开指责大股东——中国普天集团利用其对企业的控制，占用上市公司的资源为大股东打品牌广告，严重侵害了其他股东的权益，并要求证券监管机构就此展开调查。另外，在普天推行品牌整合之前，首信、东信等公司都曾经雇佣第三方对各自品牌的无形资产价值进行评估，而评估的结果是，每家品牌的价值都在百亿左右。因此，整合品牌的行为，便被人指为普天集团对数百亿国有资产的湮没和人为流失。

　　欧阳忠谋显然承受了不小的压力。邢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加入普天，并且坚决地站在了欧阳忠谋一边。唯一的差别是，邢炜强调：“整合是大势所趋，但是应该更加强调可操作性。”

　　“行政职务再高，到企业里还是无人理睬。”这样的苦衷经常困扰着普天集团的管理人员。“简单的行政发文，往往在企业内部运行中缺乏说服力，但充分利用资金杠杆和法人治理的杠杆，往往会令有着同样目的的行动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普天高层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感慨。

　　据普天内部人士分析，邢炜相对灵活和现实的观点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正在遇到很大阻力的欧阳忠谋。事实上，欧阳忠谋的整合策略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今年7月，欧阳忠谋在接受采访时，否认了“削藩简政”的提法：“我们是在不‘削藩’的前提下，把整个集团的资源整合起来，而且无论如何整合，我们都不会通过行政命令干预二级企业的经营和具体操作。”

　　同时，欧阳忠谋也推翻了之前强调要撤消普天集团旗下所有二级法人的说法，欧阳忠谋说：“尽管大总部的决策能够令管理成本比较低也比较有效，但现在由于历史的原因，先有首信和东信等这些二级企业，因而普天不可能像民营企业那样一捅到底。”

　　另外，欧阳忠谋对普天品牌整合的表述也变得比较委婉：“难度归难度，推进还是需要推进的，我不敢保证成功，但愿尽力而为”。他进一步强调：“普天不会过多地对存量进行调整，而是对增量进行调整。普天会在与二级企业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共同操作一些事情”。

　　这是欧阳忠谋言论中最重大的一次改变。而且，事实上，2003年8月后，首信、东信的一些广告中已经不再出现“中国普天”的字样。

　　对存量的认可和提出增量的概念，代表着欧阳忠谋在态度上对现实情况的某些让步。 而欧阳忠谋所说的增量，是指普天旗下新近诞生的一些企业，其中最大的增量，显然是指新近获准成立的普天信息产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普天股份)。由于股份结构清晰，产权明晰，普天股份的诞生，无疑让普天的品牌整合更符合邢炜所强调的“可操作性”。

　　在欧阳忠谋发动的整合战役之中，作为支持者的邢炜的加入无疑正在改变战局发展的方向。而邢炜的更加实际可行的策略，也终于打开了僵持拉锯多年的普天整合的另一个缺口。

　　但是，后来被任命为普天股份总裁的邢炜，似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助手的角色。实际上，在普天必须进行整合这个大方向一致的背后，邢炜和欧阳忠谋也存在着分歧。

　　普天股份的使命

　　早在去年年初，普天集团便计划成立股份化的控股型公司，以应对美国、香港两地资本市场的要求，几大主要的普天下属企业开始资产审计和结构重组。但直到今年9月29日，国务院和国资委才正式下文，同意和批准设立由普天企业组成的国内最大的通信设备制造股份有限公司——中国普天信息产业股份有限公司。

　　注册资本为19亿元人民币的普天股份，由中国普天集团发起成立，主体资产股权包括首信集团100%的股份，东信集团100%的股份，宁波电子集团56.07%的股份，普天太力通信有限公司100%股份和普天信息技术研究院100%股份，另外还包括北京爱立信普天移 动 通信有限公司20%的股份和南京爱立信熊猫移 动 终端有限公司27%的股份，由邢炜任副董事长兼总裁。

　　普天股份为海外上市而生，但诞生不久的普天股份可谓流年不利——今年下半年，国际资本市场行情回暖，融资环境已明显好于去年，可是普天集团自身却出现了大幅度的效益滑坡。以东信为最的大幅度亏损，严重拖累普天的整体效益。2002年，中国普天总收入602亿元，只达到前年的58.7%，利润下降到10.9亿元，是2001年的58.7%，由于香港和美国股市对于上市公司本身的盈利能力有着非常苛刻的要求，业绩不佳的普天，不得不重新安排上市时间。

　　但在普天的内部高层会议上，作为普天股份总裁的邢炜对上市并不十分着急。“能不能立即上市其实并不重要”，邢炜认为，普天股份的意义在于，新的股份制企业平台本身的价值，能够给普天带来更宽广的空间和更多的机会。普天股份应该是一个全新的体系，其运作方向应该有别于过去的普天集团。

　　邢炜曾在普天股份的内部会议上清楚地表示：“我们要将普天股份脱胎换骨成一个全新的资本、产业运作平台。”她认为，股份制改造以后的普天，应该走股份多元化的道路，吸引战略投资者以确立起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多元化的资本必然会带来现代化的企业管理制度，而只有充分运用资本的法人治理的力量，才可以真正结束原本普天集团旗下“一盘散沙”的状况。

　　但欧阳忠谋的表述似乎是另一层意思。他认为，之所以成立普天股份，是因为普天的存量过于复杂，而增量则可借上市前的整合，将很多历史问题彻底地梳理清楚。因此，普天股份有限公司在机制方面，应该沿袭之前普天集团管理下属企业一样，以国有股绝对控股的模式，运作普天股份下面所有被划入的资产，以确保中国最大的通信制造企业实现国有资产的最大化。

　　业内人士认为，对于普天股份，欧阳忠谋强调的还是“抓权”和“集中管理”。显然，普天集团高层之间对普天股份具体的运作方向存在分歧。如果说普天股份的成立是对普天3年来整合过程的一个阶段总结；那么，普天的未来到底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今天已经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普天走进新时代？

　　一直保持低调，绝少接受采访的邢炜出身经贸委，这位47岁的女将被很多共事过的人称作：“比做企业的人更懂企业”。

　　曾与邢炜有过工作接洽的杭州市副市长金胜山对她有很高的评价：“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而且对于上下关系都能够很好地处理。”至于普天内部人士对她的评价则是：工作很讲原则，但又不失灵活性。“其实最重要的是她不拘泥于陈腐，思想比较开放，甚至比一些企业出身的管理者还要视野开阔、观念新颖。对于国有企业的认识绝对属于新派代表。”一位普天下属企业的高层如此说道。

　　欧阳忠谋前面与前东方通信集团总裁施继兴关于“60岁退休”的暗示，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背景。实际上，来自普天的内部消息已经确认，国资委不久前就开始了在普天高层中寻找接班人的民意调查。

　　毫无疑问，邢炜在这个重大的变化之中，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人物。普天公司内外对邢炜有很高的赞誉，这主要来自于其在普天股份成立后的两大举措。首先就是邢炜非常明确地定义了普天股份的定位：不仅是一个控股性的公司，而且是一个普天的产权经营平台。

　　目前，尽管普天旗下企业受行业性不景气影响，业绩普遍不佳，但不可否认的是，拥有遍步全国各省，跨越网络通信、电子电器、地产等行业的普天系，无疑是中国掌握最多资源和最多机会的公司之一。邢炜主张把普天股份作为一个可以自由选择资产的灵活平台，这种一切运作都以市场为标准的观点，当然比以集中管理为目的更容易得到普天上上下下的认同。

　　另一种赞誉来自对邢炜用人方式的认可。普天集团的用人之道中似乎有“自上而下”的传统，但邢炜用人却不拘于此理。在新一任的普天股份管理层中，提拔自下属企业的副总裁几乎占了管理团队的一半以上。

　　这里面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原本并未进入普天集团管理层的沈余银，现在被任命为普天股份的执行副总裁一职。邢炜对这位投资部门出身的干部的重用，似乎已经清楚地说明了普天股份的未来走向。

　　沈余银历任东信董事会秘书和投资部总经理，一度负责东方通信股份有限公司(600776)战略与投资。因1999年全力运作东信上市和一年后帮助东信成功实现增资扩股，2000年被晋升为东信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

　　邢炜对沈余银的任用，显然有为上市的考虑，但还不止于此。

　　沈余银在职东信期间，直接主导了东信集团直接投资的东信北邮、东信冠群、东信实业、通字公司和上海无线等合资、全资企业。2003年，尽管东信股份遭遇巨亏，但东信股份的控股公司——东信集团却因为直接投资的其他企业效益大涨而收入颇丰。两者鲜明的反差给前往东信调研的邢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普天内部人士认为，沈余银的走马上任，实质上是将原本所在的投资平台——东信集团，变换成更为庞大的平台——普天股份，沈余银的任务性质一如既往，除了帮助普天股份上市融资之外，就是不断为普天股份寻找和培养新的利润增长点。

　　今天在普天的收入成份中，通信制造占据了绝大多数。按照2002年麦肯锡为普天上市而做的战略咨询看，代表普天未来的普天股份，目前的上市资产几乎集中了普天内部所有和“移 动 ”相关的优质资产。但是即便如此的精良资产，资本市场依然不乏看淡普天上市的声音，甚至对普天股份的实际经营也持有怀疑的态度。

　　的确，普天的“移 动 ”资产虽然庞大，但是普天所处的行业是一个跨国列强云集的高度竞争市场，属“国资考虑逐步退出”的行业。尽管目前手机一块是普天最大的产业，但将来的主营未必能够维持在手机。邢炜在视察东信和平公司的时候，就一些具体操作方案提出了指导意见。邢炜建议，普天的公司在现有的基础上，一定要在新的方向上突破，比如，可以向涉及国家信息安全的产业化等新领域延伸。

　　“通信制造，普天未来”，普天的口号曾经响彻全国，那么离开了通信行业的普天，还是不是普天？深受普天内部赞同的邢炜的观点是，普天这样的大型国有企业，其优势还是别人无法轻易进入的系统，而非高度竞争的终端。

　　随着欧阳忠谋逐渐出现淡出“内政”的迹象，并且极其信任地把普天股份交给邢炜，这似乎预示着欧阳忠谋所领导的普天整合时代即将成为一段往事。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说，欧阳忠谋所肩负的历史使命已经告一段落。普天要进一步发展，首先这个接力棒要传给下一代的领导人。

　　如果做大胆一些的预测，那么，在整合时代后期出现，并且担负着普天的希望——普天股份总裁的邢炜，也许就将是带领普天进入新时代的新一代领导人。

　　无论这个预测是否准确，可以确定的是，进入“后欧阳忠谋时代”的普天集团，将会在经营思路和业务方向上产生重大的改变。一个国资巨人的市场化之旅，即将进入精彩的下一个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