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信"分拆"还是"减肥"?

拆分后，如果每一个局部垄断的小公司追求利润最大化，则电信
资费完全有可能继续上涨。


中国电信的问题与其说是垄断问题，不如说是腐败问题。


当垄断成为无所不在的现实时，真正从普通公众利益出发的选择
恐怕只能是对垄断性公司进行民主化管制。


最近中国电信面临进一步拆分的消息引发了各方人士的大讨论。
而此次拆分中国电信距离上一次一分为四仅仅一年多的时间。


近日韩德强先生一篇反对电信拆分的文章在《人民日报》发表
后，掀起巨大波澜。韩先生也因此收到了无数相识或不相识的来信、来电，虽然有少数坚决的支持
者，但更多是铁杆的反对者。


韩先生本来并不想多做什么解释，他以为自己的观点在文章中已
经阐述很清楚了。直到接到一位在西藏从事通讯管理的处长的电话，韩德强不得不再次在媒体上表
述自己的观点。“这位处长说自己原来做过西藏某地的电信局长，现在脱离中国电信从事通讯管理
工作。中国电信的工资高得离谱，他的工资曾经是同级干部的两倍，在西藏各地最好的楼是电信
的。电信内部管理混乱，差不多是吃喝玩乐全报销，都摊在电话费上了。因此，中国电信不拆不
行。他的同事们开会议论，都觉得我韩某人不了解电信的情况，在给电信当枪手。”韩德强说，
“我觉得此人还是很认真的。其实，中国电信的这些事我也了解一些，资费高，服务质量差，工
资、福利、住房却远远好于其他竞争性行业。我自己就刚刚亲身经历过中国电信的糟糕服务。但
是，我还是不主张拆分电信，而主张对中国电信进行民主化管制和民主化管理。”


竞争的结果必然是垄断


根据主流经济学的观点，垄断导致资源的低效配置。因此，应该
打破垄断，形成有效竞争，办法就是由政府出面分拆垄断性公司，使新投资者有可能进入该行
业。


韩德强：应该承认，在从竞争走向垄断的过程中，消费者事实上
是与垄断性公司结成了同盟的。能够成长为一体化垄断性公司的企业都是依靠更优质的服务和更低
廉的价格赢得消费者，打败竞争性小公司的。然而，一旦其垄断地位稳固，垄断性公司完全有可能
滥用垄断地位，索取远高于其实际经营成本的价格，而消费者却只能接受其令人窒息的拥抱。


中国电信体制改革正是本着竞争万能论的理念。某报最近发表评
论说：过去，只有中国电信一家，今天，中国电信、中国联通、中国移动等7大电信运营公司并
存，至少是形成了竞争的态势。然而，这实际上只是模拟竞争，是以中国电信不发起价格战攻势为
前提的。否则，其他电信运营商很可能被挤出市场。其实，打破垄断恰恰靠的是行政、法律手段，
而市场经济的必然规律却是从竞争走向垄断。我说过，靠行政手段固然可以一时打破垄断，但残酷
的市场竞争却会重新形成垄断。1996年美国电信改革法案实施以后，电信业一时间蓬勃发展，年
投资额高达1000多亿美元，到处在铺设光缆，到处在采购电信设备，长途电信价格甚至降低到接
近于零的水平。然而，短短四年之后，大批电信企业倒闭，电信企业的市场价值一落千丈，甚至三
大电信巨头AT＆T，Worldcom，Sprint都濒临破产。美国商业周刊认为，今后，贝尔、SBC，
Verizon三大公司将可能垄断整个电信市场。美国消费者在体验了四年真正做上帝的滋味后，很可
能又要接受新的电信垄断巨头的宰割。


美国电信业竞争的社会成本极为高昂，估计高达3000亿美元左
右的投资化为严重过剩的电信资源，纳斯达克股市失去近六万多亿美元的市值，并且直接触发了美
国经济从繁荣走向衰退。而其追求的形成有效竞争的改革目标，却并未实现。美国持有效市场理念
的人不懂得这一规律，已经在实践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中国的追随者能够幸免吗？


有人说，美国的垄断是竞争中形成的垄断，是经济性垄断。而中
国电信、电力的垄断是行政性垄断，是未经过竞争的垄断。因此，即使美国公司的垄断不应该破
除，没有能破除，中国的行政性垄断也应该破除，应该能破除。您怎么看？


韩德强：其实，只要是垄断，无论是竞争中形成的垄断还是行政
垄断，都有可能滥用垄断地位。对于消费者来说，其意义是一样的，都得支付高额费用。八十年代
以来，美国大公司高级经理的收入与工人相比急剧上升，1980年两者之比仅为40：1，到1999年时
达到475：1。这是美国大公司凭借其垄断地位向顾客索取高价的明证。发达国家工资水平是发展
中国家的十倍乃至数十倍，同样是发达国家的垄断性公司在全球范围内索取高价的明证。比尔·盖
茨靠什么暴发？还不是靠垄断视窗产权带来的10000％的暴利吗？如果说要破除垄断，首先要破除
美日欧跨国公司对世界市场的垄断。其次，美国的经济性垄断难以破除，中国的行政性垄断恐怕也
难以破除。电信、铁路、电力等部门素有自然垄断部门之称，拆分难度很大，拆分成本很高，而重
新形成垄断却很容易。


根本的问题是，随着技术的发展和市场的统一，垄断而不是竞争
必然成为经济生活的主导力量。要在二十一世纪贯彻十八世纪形成的自由竞争理念，恐怕比“骆驼
穿过针的眼”还要难哩。


人们想象着，只要有了竞争，价格就会下降，服务就会改善。不
仅如此，经过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熏陶，许多人相信，竞争是善，垄断是恶。因此反垄断不但是经济
利益的要求，还具有道义上的光环。


韩德强：但是，垄断恰恰是竞争的必然结果，两极分化也恰恰是
竞争的必然结果。真正能够遏制垄断力量的是民主化管制，真正能够抑制两极分化的仍然是民
主。


中国电信是政府公司，政府公司应该接受公众民主监督。比如，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应该设立专门委员会对电信进行民主化管理，质询中国电信，要求其公开成本账
目，公开工资政策。不仅如此，中国电信作为国有企业，内部管理应该民主化。电信的问题不仅是
行业工资高，行业内部实际收入差距也很大，下级对上级缺乏有效的民主制约和监督，在许多地[!--empirenews.page--]
方，电信收入形同地方电信局的小金库，职工代表大会形同摆设。如果领导层挥霍无度，职工自然
就服务态度不好，耍老爷作风。如果各地电信局能够形成有效的民主化管理机制，本地消费者能对
其服务质量形成有效的民主化监督，则不拆分中国电信就有可能使中国电信的资费下调一半，而且
服务质量大大改善。


民主管制：反垄断的新思路


也许通过民主化管制是迅速降低电信成本，提高服务质量的捷
径。但是人们会怀疑，让电信自我减肥，可能吗？


韩德强：问题是，如果我们可以让电信自我拆分，为什么就不能
让电信自我减肥呢？如果外力可以迫使中国电信接受拆分，为什么外力就不能迫使中国电信接受减
肥呢？进一步，我们要追问，拆分中国电信的是哪些外力，真的是消费者吗？还是打着消费者旗号
的其他电信公司？拆分中国电信在技术上是有困难的，即使拆了还可能形成局部垄断。中国电信不
被拆分时，从理论上说它还承诺为公众提供合理服务，因此公众要求取消初装费才有可能。拆分
后，如果每一个局部垄断的小公司追求利润最大化，则电信资费完全有可能继续上涨。更何况，拆
分对中国加入WTO迎接国际电信巨头的挑战极为不利。


但是，这样一个从长远来说无论对消费者还是对中国电信都不利
的拆分方案，为什么会成为得到各方面的推崇呢？


我看，这背后也许是众多国内的民间资本和其他部门的国有资本
想分享中国电信的肥肉。他们打着消费者的旗号瓜分了中国电信，然后形成新的垄断或寡头勾结，
享受新的高工资，而消费者则将再一次成为搜刮油水的对象。如果说拆分方案是国内各类资本巨头
想分享电信业肥肉的话，民主化管制和民主化管理方式则是广大公众直接分享电信业肥肉，这才是
真正对消费者有利的方案。


有人可能会说，还是拆分的好，至少在形成新垄断的竞争中，公
众能享受到优质廉价服务，谁想得那么远呢？再说如果民主化管制实现不了，中国电信还继续其高
价低质服务，那么公众岂不两头落空？


韩德强：事实上，中国电信的问题与其说是垄断问题，其实不如
说是腐败问题。解决腐败问题固然很难，但如果腐败问题不解决，不要说中国电信消费者没有出
路，中国也没有出路。而解决腐败问题的良方就是更多的民主，更多的公共政策辩论，更多的对各
级各类权力机构进行民主化制约和监督的委员会。


在支持拆分方案的狂热中，我想，公众也许刚刚跳出权力的狼
窝，却旋即落入资本的虎口。唯独没有想到我们老百姓自己起来利用宪法赋予我们的民主权力去捍
卫自身利益。一些人以为经过竞争的新垄断会比目前的电信垄断好，我看不见得。中国电信的垄断
还可以靠舆论和政府迫其降价，私人或跨国公司的电信垄断恐怕会遵循利润最大化原则。设想一
下，如果今后中国电信的基本资费不是由政府部门来决定，而是由某个张嘉诚、李盖茨来决定，电
信消费者的日子会更好过吗？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要享受优质低价电信服务的权力，就需要
老百姓头脑里多一根弦，多一份对中国电信进行民主化管制的义务。(摘自人民网)